六、

“告诉我你们跑哪儿去了。”文森特的声音彬彬有礼，但路明非总觉得隐约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出来逛逛啊……不是你说我们可以自由活动么……”话是这么说，但总归有些心虚。路明非回忆了他寥寥几次出任务的状况，好像飞到哪儿玩到那儿都成了习惯——出发前一天他还在和芬格尔讨论拉斯维加斯的各种景点和各国美妞，这会儿外头才刚开始天黑，他和楚子航就逛了长街看了刀展坐在了上空秀的台下，俨然是来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的。

那边文森特显然已经气的没脾气了：“……自由活动有你们这么自由的？你们是来执行任务的还是来旅游的？我在酒店等了你们半个下午都见不着人……”

路明非朝着楚子航靠近了些的脑袋凑了过去，斜了斜手机让声音能传入两人的耳中。他过意不去地缩了缩脑袋，嘴上还是忍不住贫道：“你早给我们打电话不就行了么……”

“早你们也没给我留电话。”文森特咬牙切齿。

“你不会用通讯器么……直接让诺玛拨号啊？”

“……”

路明非撇着嘴和楚子航交换了一个眼神：“所以是有什么急事吗？”

“算了，不是急事。”文森特叹了口气，“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准备工作完成了，明早八点棕榈树楼下我等你们……你们玩吧，记得早点回来。”

路明非跟着楚子航走出百丽宫酒店时脸上写着“一本满足”。

拉斯维加斯位于沙漠的中央，常年气候干燥炎热，好在十月份的夜晚已经偏向凉爽。加之少雨的拉斯维加斯恰好在他们来到内华达州的前一天下了一场雨，路明非走在百丽宫的广场上，微凉的晚风吹散了狂欢秀场中的闷热，吹得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两年前的那个仕兰笑柄路明非肯定没办法想象——或许会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但也仅此而已——有一天他会和仕兰神话楚子航一起来到拉斯维加斯执行任务，坐着直升机过来装逼，勾引雌性爬行类生物，晚上还跑来看成人秀，最后吹着小晚风在百丽宫广场上优哉游哉地散步。

唯一美中不足的……路明非放慢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几步外的卡塞尔男神楚子航。几个女孩的脸在脑中一一闪过，最终烟消云散，他安静地在原地站了几秒，直到没有再听见他脚步声的楚子航回头望过来。

路明非抬起手腕，看到了表上的时间：21点13分。

他冲着楚子航咧嘴一笑：“师兄快点——”说完他猛地跑了起来，越过楚子航跑向了音乐湖。百丽宫酒店的霓虹灯打在路明非的身上，他的影子长长地向后拉伸，映在楚子航的脚下和身上。

他迈开腿，迎着风与音乐湖的灯光跟了上去。

21点14分，美丽湖边三三两两聚集着游客，路明非和楚子航跑到一处空闲的围栏处停了下来。“其实不用这么急。”

路明非喘着气大笑：“但是这一次赶上了，就会觉得特别开心。”

但是是跟着你跑，所以我很开心。楚子航想。

“其实这招我是想等以后有女朋友了再拿出手的。”路明非抓抓头发，“不过这种事好像还遥遥无期啊……”

他站在楚子航的面前，背靠着栏杆缓缓伸出右手：“五、四、三、二、一……”

“Magic Time！”

路明非扬起双臂，那一瞬间，美丽湖中的灯光亮如白昼，喷泉水柱在优雅的提琴声中渐渐升高，沉稳而悲伤的女声在乐声中响起，无数水花拍打着池面荡起涟漪，将光线切割成千万道碎屑洒向四面八方。

光从路明非的背后打在他的脸上，明亮的线条勾画出他瘦削的轮廓，阴影修饰着他清秀的五官。他的模样倒映在楚子航的眼中，透露着难得一见的张扬；他的影子一半由楚子航踩在脚下，一半映在他的身上。

心脏的位置遮住了楚子航的眼睛眼睛，只留下两片夺目的金黄。

“师兄你看我帅不帅？我第一次从初旅游手册上看到音乐喷泉时就有这个想法了，那会儿自己都被自己惊呆了。”

楚子航没有动。

“……那个，是不是还是有点烂俗？但是我觉得毕竟这里是拉斯维加斯啊，喷泉规模比小公园的大多了。你看连卡塞尔就还没这么大气的……师兄……师兄？”

楚子航依然没有说话。他看着路明非眼中再次暴涨而起的金色——这一次它们并没有立刻消失。路明非啊……他想着，大事不妙了。可他没有办法停下了，他看着路明非的眼睛只觉得心里发慌，慌到要绝望。

说服自己转过身后，楚子航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快说点什么吧，这片沉默已经冗长得逼迫自己赶紧说点什么。

“路明非，我……”

说不下去。

“路明非。”楚子航拼尽全力闭上双眼压抑下一切，只轻轻转回身，“这首歌叫Time……”

身后空无一人。

音乐和歌声依然在水面上流淌着，美丽湖中只有细碎而平稳的小小涟漪。

“路明非……？！